青衫沽酒

楼诚可战一万年~小号专门产粮~

此心安处是吾乡

 @楼诚深夜60分 

关键词:清明

阿诚努力瞪大眼睛,试图在黑暗里看清风筝的轮廓。靠墙的五斗橱倚着一只蜻蜓风筝,是大哥今天在街上买给他的。

扎风筝的是个老手艺人,手上活计麻利,三下五下就描出一张美猴王的脸,明台见了就走不动路。

“大哥,你不是讲清明要放风筝的吗?”

明楼点一点小弟的额头道:“不管讲了多少,你大概只能记得,放风筝、荡秋千、踏青春游。”

“还有吃青团。”明台不服气地大声辩解。

这下连阿诚也在一旁抿嘴笑。明楼还是买了两只风筝,让他们自己去挑。

明台伸手指了架子上的大蝴蝶,五彩斑斓的很是漂亮。阿诚自认是个大男孩,红红绿绿的总有些让人脸红,就选了只蜻蜓,浅草的新绿,迎风招展十分精神。

两个孩子得了风筝,忍不住你撞我一下,我撞一下在前面跑开了。

到一个时气,明楼惯常是要讲一讲过节的规矩,习俗。阿诚见大哥随手常翻的一本《帝京岁时纪胜》上写“清明扫墓,倾城男女,纷出四郊,担酌挈盒,轮毂相望。各携纸鸢线轴,祭扫毕,即于坟前施放较胜。”

字磕磕绊绊的大都认得,阿诚也知道清明扫墓,是要祭拜祖先的。

黑暗中眼睛瞪的久了有些发酸,在这之前阿诚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早年在孤儿院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,到明家之前他全部精力都用在桂姨身上。

养母的面孔变换的太快,阿诚一开始还满怀希冀,总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的做个乖孩子,妈妈还会变回之前的妈妈。

慢慢的阿诚不再有这样的奢望,他的期冀变得很低。能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或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就很好,但这些谨小慎微的心愿也实现的十分艰难。

夜里总要绷着身子等到半夜,确认桂姨睡熟好梦,不会突然翻过身来怒气冲冲地折腾自己,才敢闭上眼睛。常常是刚刚入睡天就亮了,又要马上起来烧火做饭。

被桂姨打得实在狠了,被关在屋子里。巷子里的阿婆聚在门边三三两两议论。

“真是作孽啊,好好的孩子这么糟蹋,不是自己生的总是自己养的啊。”

“也不知道亲身的父母在哪里,要是知道这个境况只怕也要心疼死喽。”

“真是有良心的哪里会送到孤儿院那种地方啊?”

“这个年月,人命最贱。谁没点子说不出的苦衷啊,唉……总归是这孩子命不好啊。我家那个猴崽子,和人家一比就是在蜜罐罐里泡大的,这会儿也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。”

阿诚听了也会想,亲身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。父亲应该是高高大大的,脸上有硬硬的胡子,扎在脸上又疼又痒,让人想笑。母亲想是白白的面庞,腼腆着一张脸见人就笑。

这是阿诚能想到的最好的样子,就像巷口阿文的父母那样。爸爸黝黑的一张脸,手掌宽大能把阿文举得老高。妈妈不爱说话,也不常出来行走,但笑起像个面做的寿桃。

这样想着像是灰烬里的一点星火,总让阿诚挺过一波艰难的饥饿。这是他记忆里珍藏的一粒糖,舍不得随便拿出来。总要等到最苦厄的时节才舔一舔,可这甜蜜也是虚幻的,一个从没有吃过糖果的人,想的再甜也是苦的。

躺在柔软地枕头上,阿诚很想下床去摸一摸那个风筝,看看它是不是真的。

明楼知道阿诚没睡着,虽然对方竭力地平稳呼吸又足够安静。

明楼也有顽皮的时光,程度大概和明台不遑多让。明台总是叫嚷着大哥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小把戏。小孩子的唬弄手段,大概大人都会会心一笑,何况他们本身就是长大的淘气小孩。

在装睡这件事上大哥也是经验丰富。刻意去放轻呼吸,时间久了,总会有点局促的。明天要回苏州祭祖,小家伙大概是有些紧张。

他状似无意地翻了个身,手搭在阿诚身上。感觉被子里的人轻微地抖了一下,又安静的不敢动了。不一会想是绷得久了,不及胡思乱想,竟然就真的睡着了。

去苏州要坐船,渡船悠悠荡荡的是个巨大的摇篮。摇篮外是水波横江,雾气茫茫。这个时节船客多是回乡祭祖,天南海北,寒来暑往,一根风筝线的一端还是连着血脉根深。

明家在苏州还有几房老亲,关系却不亲密。父母罹难时不等商场上疾风骤雨,在家门里面就先尝尽了人情冷暖。到后来收养明台,计入家谱更是破费了一番周折,和亲朋旧故几近决裂。

这次带两个孩子回乡,家中老仆背后还劝了大姐几句。

明镜却道“怕什么,既然进了我明家就是我明镜的弟弟,我们明家人从来都是挺直了腰板,堂堂正正地做人。正大光明地回乡扫祭,我倒要看看谁能说出什么样的闲话。”

一路舟车,已是日暮十分,到了明家宅院安顿洗漱。老宅和明家上海的住处是两种光景,旧式的青砖门庭,飞檐挑脊,苔痕生花。

老管家面目是风霜经年,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,和明台年纪相仿。躲在爷爷身后有些害羞,又忍不住要探出头。

   小姑娘名叫阿香,不一会就和小少爷玩到一块去,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跑开了。

阿诚到了老宅看什么都新鲜,明楼的房间朝向花园,推开窗就有满眼的绿意。明楼搭着一条毛巾进来,见阿诚探出身子努力向檐下看。

“这个燕子窝还在啊”阿诚闻言回头看喊了一声,“大哥。”

明楼也在窗口向上张望“先擦一把脸,一会带你去院子里逛逛。”

“大哥,阿诚哥……”明台脚步由远到近,跑的咚咚咚分外带劲儿。

“我找到风筝了,大哥你看。”早晨出门明台还困的迷迷糊糊的,忘记带上心心念念的蝴蝶,一路上都怏怏的不理人。这会儿不知从哪个库房里翻出来的,脸上一道道的黑灰,露出的牙煞白。

明楼拿起毛巾在他脸上先呼噜几下,“你可真是个小祖宗。”

院子里风力正好,蜈蚣在天上剩下一个小影,连明镜也出来瞧。阿诚手里拿着线轴,向身后的明楼身上一靠,他想这就是他的家,他的亲人,他的故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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